高冈在村子的北面,离村有五六里路,还要上一个高坡,走过大路还要走小路。因为地形所限,小路就成了羊肠小道,起伏曲折,不能拉架子车,走上十分钟才到。麦地就在小路的旁边,一层层,一弯弯,梯田似的,依高冈处是荆棘,临边是用小石块堆起的坎儿,麦田就在那里或平躺,或微倾,反正不能浇,只要能种上麦,靠天收。可是父亲却依然把地拾掇得平平坦坦,这样有雨的时候,可以多留存一些水。为了这一点点的平坦,父亲每年播种前都要用耙子在地里多耙上两天,遇到石子,哪怕只有枣大,也要弯腰把它拾起来。那时母亲就劝他说种地不用那么细心,谁家地里没有石子?再说又不是水浇地,你还靠它过日子?父亲却说,不管贫地肥地,旱地良田,都好比是庄稼汉自己的孩子,哪有嫌弃孩子不争气就不好好管教呢?越是有缺点的孩子,越要好好教育啊。
后来,很多人家外出打工或在本地工厂干活,高冈上的麦地荒的越来越多了。我们家也很想让父亲把地租给别人种,可他每年还都要坚持种,还说旱地种上去就不用管了,只等收割就行了,种着省事,荒着可惜了。
其实,高冈地只是没办法浇,平时除草打药父亲没少过一次,特别是到割麦的时候,平地割麦有收割机,而旱地还得用镰刀割,然后打成捆,顺着山路,曲曲弯弯,背到大路上停着的架子车上,上坡下坡地拉回来,还要晾晒、捶打、趁风去皮,又麻烦又累人。零零散散六块地,还不到一亩,父亲为此忙上十来天,可收获的还不及别人做一天工挣的钱多。可父亲却说:“有收成就好,看见地荒着,我闷得心慌。”
那些天里,父亲天一亮就拉着架子车,当然,有时是母亲或者我和他一块儿去。可我总是割麦不到半个小时腰就疼得直不起来,父亲就让我坐到树荫里等他。我坐在地头的石头上,吹过脸庞的风也是热的,看着父亲黄铜色的脊梁在烈日下渗出滴滴汗水,渐渐汇成小溪一样在身上流淌着。望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秃岭和辽阔的天空,我忍不住流出了眼泪。
劝父亲是没用的,因为地是父亲的灵魂……
寇俊杰